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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睡了三个心理咨询师现在病好一些了吗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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真棒。

如此戏剧性的一幕,方哲和裴映双双不接电话。

施斐然只能寄希望于裴映是个成熟的成年人,不会打不带套的炮。

万一套子破了呢?

手机屏亮起来。

莫琳发来裴映新工作室的位置。

路上车很多,施斐然闯了个红灯,五十米后,又一个。

风将地上的雪花卷成雾状。

赶到地方,他跑上楼,抬手敲门,用讨债上门的方式敲门。

门终于被拉开——裴映穿着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,配着这人的长相,显得近乎圣洁。

与此同时,咖啡香气扑进鼻腔。

施斐然定了定神,伸手扒拉开眼前的裴映,歪过头,看见工作室里同样穿戴整齐、手里还端着一杯咖啡的方哲。

方哲身边还站着一个穿职业套装的年轻女孩。

看起来方哲是真的想收藏裴映的画,至少搞起来之前是想的。

施斐然松了一口气。

可能一路上提心吊胆太久,喉咙十分不舒服,他清了清嗓子。

更不舒服了,又清了清。

“施总,你是跟过来的吗?”方哲看见他,走了过来。

施斐然朝方哲笑了笑,刚要随口胡扯几句,手机铃声响起,噎了他一下。

方哲的手机。

方哲低头盯着手机屏皱眉,而后重新看向施斐然,解释道:“前男友,还在纠缠我。”

施斐然觉着这位“前男友”打电话过来很可能不是为了纠缠方哲。

“你最好接一下。”他委婉提醒。

方哲的视线在手机屏和施斐然之间转了一个来回,也许是想起某些可能性,最后拿着手机快步走出门。

裴映仍在注视他,眼神有些微妙。

那女孩走过来:“施总您好,我是裴老师的助理。”

说着,递过来两张叠在一起并保持规整矩形的纸巾。

施斐然盯着她手里的纸巾恍然大悟。

在这样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夜,他满头汗珠儿。

怪不得裴映看他的眼神那么微妙。

他接过纸巾,擦掉自己额头上的汗。

清了清嗓子,咳两声,紧接着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儿——咳嗽不受他自己控制地继续下去。

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,不由分说地拽着他走。

方向感、视力逐渐被剥夺,被迫发出的哮鸣声倏地穿透脑仁。

施斐然本能地去掏大衣口袋里的哮喘喷剂,手还没成功摸到口袋缝隙,喷剂已经凑到他的鼻腔下方。

“忍着别咳,慢慢喘。”裴映说。

“工作室装修没多久,有油漆味。”裴映又说。

“你怎么样?”裴映还说。

油漆是他的过敏源,最严重的过敏源。

他想让裴映闭嘴。

但在呼吸回落平稳之前,他根本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。

药物起效很快。

他看着裴映手里的喷剂药瓶,觉得匪夷所思,毛骨悚然。

他被迫想起当年办校庆的那座庄园。

被迫想起庄园里让他晕头转向的迷宫。

被迫想起还未晾干的壁画,那股无论如何也逃不开的油漆气味。

还有救他一命的青年艺术家。

忍着别咳,慢慢喘。

当时裴映也是这样说。

女助理跑出来,一脸惊恐,且不明所以。

施斐然坐在地上,仰头看着女助理。

“我送你回去。”一旁的裴映扶着他的手臂试图将他拽起来。

施斐然仍注视着女助理:“你们裴老师……”嗓子哑,抬手揉了揉喉结,继续道,“他最近有需要露面的活动吗?”

“没有……”助理回答,“裴老师这周不参加任何……”

施斐然没把助理的话听完,蓄好力反手拽住裴映手臂,在对方失去平衡那瞬间,一拳砸向裴映下颌。

助理尖叫不停,他骑在裴映身上,毫无章法地朝那张脸挥拳。

——直到两个保安拉开他。

“放开他。”裴映口鼻流血地制止保安。

保安犹豫着,放开他。

施斐然喘着,捡起地上属于裴映的哮喘喷剂,泄愤般地扬高手臂,把它摔在地上。

裴映从助理手里接过湿巾,慢条斯理地擦了擦自己的脸,然后朝她打了个手势。

助理接到示意,转身走回工作室。

裴映的视线重新落在他身上,抬手向楼梯的方向指了一下。

施斐然皱了皱眉,跟上去走出这栋楼。

月亮圆的够嗷呜嗷呜变个狼的。

雪已经停了,地上留着一层毛茸茸的白,潮湿的空气中混着沁到心底儿的凉。

“找我有事?”裴映看他。

“别和方哲上床……”话一出口,施斐然才意识到这句话听起来像另一个意思。

方哲可能感染了艾滋病病毒,但这是很隐私的一件事,他觉得自己不该宣传别人的隐私。

“我没有在想你认为我想的事,”裴映主动道,“我知道是别的原因。”

施斐然挑眉看他:“怎么,你现在是会读心术了?”

裴映浅浅弯了一下唇角,没说话。

他刚刚捶裴映时,怕失手捶坏人家视力,靠着仅存的理智避开了裴映的眼睛。

所以裴映的脸看起来不够惨。

裴映将手里的纸巾换成另一面,擦自己鼻腔下方的血。

“我送你回去。”裴映看着他,手臂放低将纸团抛进垃圾桶,看都没看,像形成了肌肉记忆。

施斐然抬手点了点自己下嘴唇:“这还有一点儿。”

裴映抬起手背去抹,那抹鲜红蹭在毫无血色的手背皮肤上,马上又有新的血从下唇渗出来。

判断失误,那滴血不是沾上的,而是伤口。

“我自己能开车。”施斐然回到刚刚的话题上。

“我不放心。”裴映用一种异常温和的语调说,“你下次给我打个电话就好,我去找你,工作室的油漆味一时半会儿散不尽。”

气得施斐然半天没接上话,笑也笑不出来,直接爆发道:“你有病你知道吧?”

裴映点了点头:“你也有病,你睡了三个心理咨询师,现在病好一些了吗?”

“……”

施斐然舔了舔自己微凉的下唇,掏出车钥匙攥手上,扭头就走。

车就停在楼上,总共只需要走十来步。

临上车前,还鬼使神差地回过头——裴映站在路灯下,零下十度的天气,只穿一层毛衣西裤,身体舒展,面容安宁地望着他:“慢点开车。”

一周后。

裴映果然如莫琳所想的那样从专业角度推荐了他们,于是购物广场真的选择了他的广告公司。

会议室里,人还没来齐,施斐然歪在椅子上,给莫琳发微信:“你为什么跟裴映说我跟心理咨询师睡觉?”

就坐在他旁边的莫琳瞪着眼睛,摊了摊手。

项目负责人在这时走进会议室,施斐然揣起手机,和莫琳对视一眼,当即切换成另一副表情,起身系上西装下方第一颗风度扣,微微躬身握住负责人的手。

对方握了握他的手。

裴映和负责人一起进的会议室,为了避嫌,施斐然也朝裴映伸出手。

裴映也握住他的手:“施总。”

“裴老师。”

施斐然往出抽自己的手。

动作又不能太大。

裴映显然感觉到,却攥的更紧些,延长了他的不愉快。

掐着那个即将变不自然的点,裴映松开他。

施斐然解开西装上的那颗风度扣,坐下。

裴映简直像是他们公司买来的托儿,公关部门都写不出如此诚恳又准确的夸赞。

会议结束,施斐然顺着后门走出去,第一个抵达洗手间。

他步子很快,看起来很急,但实际上根本不是来上厕所的。

他到卫生间来……透口气。

有裴映的地方让他胸闷。

施斐然打开水龙头,低头专心看着水流被自己手指阻断。

片刻后,隔壁水龙头被打开。

簌簌簌簌——均匀而连续。

那种诡异的胸闷感又掐上来。

都不必扭头,就知道是裴映。尊贵的裴老师和那股奢侈品古龙水味道。

他带着一整腔烦躁,沾着满水的水,抬高手臂朝着隔壁一甩——

“施总?”

不是他熟悉的声音。

项目负责人站在他旁边,镜片上还沾了几颗水珠。

狗日的裴映,用这么烂大街的古龙水。

在会议室里怎么没注意到这人身上也是这个气味。

施斐然保持着微笑,观察负责人的表情。

两秒之后,他放松下来。

——这么多洗手池,正常人不会特意挤到他旁边洗手,这多半已经是暗示了。

他看着对方的脸。是勉强吃的下的长相,如果加上事业有成这一条,成就感加成不少。

施斐然直视着对方的眼睛,耸了耸肩,故意开离谱的玩笑:“抱歉,我以为是莫琳。”

负责人笑起来,眼尾有深刻的纹路,他摘下金丝眼镜,摸出眼镜布:“施总今晚有时间吗?一起吃饭?”

施斐然抓住这人的手腕,然后躬下身体,在眼镜镜片上轻轻哈了一口气。

“不如我选地方?”他松开那只手腕,垂眼望着哈汽从镜片上消散,“我知道一家酒店,西餐难吃,但房间的床很软。”

对方没有马上作答,用眼镜布继续擦着镜片。

有人进洗手间。

裴映错开视线,看向镜子。

负责人则毫无慌张神色地走出洗手间的门。

“裴老师。”

“林总。”

两人还互相打了招呼,不过施斐然想不起自己刚刚预定的床伴到底叫林什么。

等脚步声几乎听不见,他问镜子里的裴映:“林什么?”

“林子源。”裴映说。

施斐然挑了挑眉,想往裴映脸上弹水,忽然留意到裴映下唇上的一小条暗红。

还未完全褪去的伤口。

他等着裴映开口揶揄他两句,比如“你是真的不挑”什么的。

等半天,裴映却说:“你那天送了我什么花?”

施斐然怔了怔,转身抽出一张擦手纸,背对着裴映,故意装糊涂:“哪天?”

“我第一次办画展那天。”裴映说。

施斐然当然知道裴映说的是这一天。

他就给裴映送过那一次花。

送的是裴映最喜欢的绿光玫瑰,从英国摘下来空运过来的。

可惜裴映没有收到。

“西兰花啊。”施斐然懒洋洋地撒谎。

“那真是……有新意。”裴映说。

施斐然将擦手纸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,迈开脚步,与裴映擦身时,裴映忽地抓住他手臂。

二人身高相仿,这个距离下,呼吸不可避免地撞在一起。

“真的送了西兰花吗?”裴映轻声问。

施斐然本能地不愿意看裴映的眼睛,视线向下,不设防被裴映嘴唇上的红痕吸引注意力。

裴映的手沿着他的手臂往下,摸到他的手腕,丝毫不带压迫地握住,试探着折叠了他的手臂,牵着他的手放到胸口位置。

“你心跳加快了吗?”裴映问。

仍然是那种轻轻的语气,像以前每个夜晚给他读西语。

其实在裴映开口之前,施斐然就摸到了自己的心跳。

心跳的震感居然这么明显。

他向下扫了一眼,确认裴映手指的位置——只虚虚抓在他手腕上,不会像他这样直白地摸到加快的心跳。

扑通扑通。

施斐然一把推开裴映,快步走出去。

裴映搞得他魂不守舍。

他急需分散一下注意力。

当血液在胃里忙于消化时,脑子会变困顿。

于是往常直接进房间的他,这次陪林子源吃了一顿西餐。

他甚至专心致志地听林子源说来到这座城市的见闻。

比如林子源很多年没见过雪。

比如林子源也没见过这么多的枯树。

比如林子源到这座城市的第一天打了一个非常优质的炮——对象是方哲。

林子源说第三件事时,他们已经进房间,林子源正跪在地上,拉下他的拉链打算为他口交。

方哲,那个拥有hiv阳性前男友的小少爷,到现在也没给他回电话。

也没道理回电话,毕竟方哲没跟他上床,是hiv阴性或阳性,都没有特意告诉他的必要。

于是现在的场景变得很尴尬。

更尴尬的是,在听说这件事之后,施斐然立即就软了。

软的比上次听那女人说要离婚还快。

林子源抬起头,诧异地看他。

“方哲之后给你打电话了吗?”他问。

林子源的神色看起来更诧异了:“我们没留联系方式,他当时有男朋友。”

施斐然强行从自己脸上挤出一个笑:“抱歉,我突然想起来我今天吃素,戒色。”

林子源离开后,他去洗了个澡。

花洒喷下来的水流打在皮肤上,他用后脑垫着墙壁,望着绿色的壁画。

电影《赎罪》里的绿。

绿光玫瑰的绿。

当年那个迷宫里,墙壁上超现实风格的壁画主色调也是这种绿。

施斐然抬手揉了揉眉心,关掉花洒,湿淋淋地走出浴室。

路过洗手台,看见架子上的手机屏幕亮起,亲妈来电。

他抓起手机,给亲妈回拨过去。

亲妈的心情听起来很好:“然然今晚到我这儿吃饭吧?从澳洲来的龙虾,你爸今天也过来。”

最后一句是亲妈好心情的全部原因。

第一,他是私生子,至今为止,他妈已经给人家当了三十年小三。

第二,他讨厌海鲜。

第三,他爸喜欢海鲜,他妈只能记得住他爸喜欢海鲜,记不住他讨厌海鲜。

“我有事,不过去了。”施斐然说。

“啊,那好。”亲妈的语气听起来更高兴了。

自己不出现,就不会打扰一个五十岁妇女和一个六十岁老头过性生活。

他捏住自己将欲扬起的嘴角,觉得自己的嘲笑猥琐又恶毒。

在一旁毛巾上蹭了蹭手上的水,点开手机通讯录,漫无目的地往下滑,指尖在某个人名上顿住。

水珠顺着额前的发梢儿滑下来,滴在手机屏幕上。

施斐然将头发向后刨,手下落时,迟疑片刻,覆到自己胸口。

几个呼吸之后,他摸到自己平稳的心跳。

裴映问起他送的花。

裴映为什么问这个。

一想到那捧花,施斐然心口即刻堵满了忐忑和恐慌。

心脏在他的指尖触碰下变快。

他光着身体,从衣架上的大衣口袋里找出哮喘喷剂,喷了两下。

再一次看向手机屏,戳下那个人名。

一个曾经合作过的私家侦探。

“帮我跟一个人——”接下来他应该诉说目的,比如一般情况下,妻子会叫私家侦探偷拍丈夫出轨证据,可施斐然此刻还没想清楚他的目的。

手机那头的私家侦探显然更娴熟:“我跟着他,先跟你汇报他每天做了什么,你看可以吧?”

“好。”施斐然道。

他光着身体在酒店房间晃,身上的水刚晾干,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来。

私家侦探这么快就汇报,他有些诧异。

侦探的语气则是有些怪异:“施先生,你现在……在你长期预留的酒店房间吗?”

施斐然不理解:“我是找你来跟踪我的?”

“施先生,”侦探说,“裴映在你房间门口。”

手机听筒的声音刚停下,门铃倏地响起来。

施斐然心里仿佛有一团乱麻突然开始疯狂有丝分裂,整个人快爆炸。

他摁断通话。

门铃没有响第二次。

走到门口,又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没穿衣服。

折返到衣架前,拽下来裤子穿上,再度走到房门前,吸一口气,一把拽开门。

裴映站在门外,表情娴静,姿态舒展而放松。

施斐然认为自己应该把上衣也穿上。

这样子面对裴映,莫名起鸡皮疙瘩。

“林总不在?”裴映问。

“不在。”施斐然说。

怎么好像整个城市的男同性恋一夜之间全成了hiv疑似者。

“裴老师,”他放慢语速,倚着门板借力,“我现在欲求不满心情也不好,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事,建议你改天再说。”

“抱歉。”裴映开口,“我想要今天说。”

裴映迈进门槛。

咔嗒一声,回手扣上门,走进房间停在他面前。

施斐然退后一步,转身捡起落在地上的上衣,背过身套上。

“斐然,我希望我们可以像从前一样。”裴映说。

从前?

施斐然转回来面向裴映。

“什么从前?”

“从前你是一个父母双亡被叔叔撵出来的穷小子?从前你吃饭都得靠我?从前你泡妞用我的名字?”施斐然深吸一口气,控制着音量不涨上去,“还是从前我帮你牵线认识头部画廊的主理人,从此之后你摇身一变,成为这个时代最有天赋的艺术家……”

“有没有你,我都是这个时代最有天赋的艺术家。”裴映温声打断,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口吻。

确实没错。

施斐然弯了弯嘴唇,后退小半步。

“那么请问这位天才画家,还有什么是我能为你效劳的?”

裴映不缺钱,现在的裴映可以认识任何想认识的人。

说实话,从利益角度,他不知道自己对裴映来说还有什么用。

就像他送过去的花,裴映提前离开画廊,甚至不屑于返回去取那捧绿光玫瑰。

裴映不再需要他的那一刻,第一时间和他切断联系,七年间没再找过他一次。

“你眼睛有点红。”裴映说。

施斐然偏过头,扫见裴映伸来的手,一把将那只手拍开。

“滚。”他说。

说完,他从裴映眼中捕捉到了错愕。

紧接着,施斐然的身心都感受到了舒畅,近乎报仇雪恨的舒畅。

——裴映没有返回画廊去取那捧绿光玫瑰,自然不会看见里面的卡片。卡片可能和玫瑰花一起在某个垃圾桶里腐烂了。

上面有他亲手用西语写的“选择我”。

裴映不知道,所以也不会理解他此刻的恼怒。

“你听清了,”施斐然稍作停顿,“滚。”

裴映抬起手,手上握着一个a4纸大小的速写本。

以前上学时,裴映也是随身带着一个这样的本子,有时候比这个大一些。

裴映低头从速写本中抽出一张类似医院检查单的纸,递过来。

施斐然丝毫没有接过那张纸的意思。但裴映一直举着,他只好瞄一眼。

瞄完之后,他双手接过那张纸。

一份亲子鉴定书。

一份他和他爸的亲子鉴定书。

一份来自二十几年前的真正的亲子鉴定书。

怕他爸发现,这些年施斐然不敢大张旗鼓地找,偷偷找了这么久没结果,没想到现在会在裴映手上看见它。

施斐然皱了皱眉。

——纸张手感崭新,不是原件,是复印件。

当年到他爸手上的那张是假的,假亲子鉴定书上显示他就是他爸的亲儿子。

现在这张真正的鉴定书上显示他和他爸毫无血缘关系。

他不意外,他知道这件事,因为是他先发现的,他妈的谎言。

“我可以帮你保守秘密,我只是希望我们可以像从前那样。”裴映再一次重复刚才说过的话。

施斐然捏着那张亲子鉴定书笑了笑,实话实说,他简直有些感动。

他向前一步,张开手臂抱住裴映。

裴映身上的古龙水味让他的鼻腔犯痒。

“我最好的朋友。”施斐然拍了拍裴映肩膀,用西语念道。

莫琳再一次抬眼瞄他。

施斐然“啪”一声扣下笔记本电脑,看回去:“你要说什么?”

“你是恋爱了吗?”莫琳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盯他。

施斐然弯起唇:“是谁在讲恐怖故事?”

莫琳:“可是你前天管我要两张歌剧票,你最讨厌歌剧。”

施斐然保持微笑。

“还有你上周周六周日都不在公司……”莫琳强调道,“周六和周日,从有这个公司开始那天我就没见过你双休。”

施斐然保持微笑。

“你还让我给你列电影单。你最近半个月真的很反常。”

施斐然保持微笑。

莫琳撇了撇嘴,替施斐然说出他的人生格言:“你从不谈恋爱,以前不会,现在不会,以后也不会,我知道。但这两个月……你看起来很开心。”

施斐然的微笑僵了僵,重新打开笔记本电脑,视线也跟着挪回电脑屏幕:“忙,回你自己办公室。”

莫琳说他看起来很开心,意识到确实是这样,让他有点不开心。

于是他有意识地在办公室逗留到晚上九点。

裴映打来电话,他抓起手机,刻意等了十几秒再划向接通。

“在忙?”裴映问。

“忙完过去。”说完,施斐然挂断电话。

电脑屏幕上摆着扫雷的页面。

他操纵鼠标点了一下,点到了雷,游戏结束。

他不玩那些大型游戏,不是游戏不好玩,反而因为游戏太好玩,会让人上瘾。上瘾之后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要玩,他反感自己“想要”的感觉。

扫雷让他厌烦到玩不下去,他拉开抽屉,摸出拼图。

拼了半小时,只拼上六块。他开始怀疑这里面的拼图碎片根本不全。

裴映在等他。

裴映以前也总是等他。

折磨裴映的快感压住了那点于心不忍,但很快,愧疚又再次占领高地。

他将手里的拼图碎片丢在拼好的一点点风景画上,砸裂了那颗绿色的树。

绿。

绿光玫瑰。

然后他再度将手放到胸口。

放松,是他反应过度,裴映根本没有收到那捧绿光玫瑰。

他只是为那份亲子鉴定书售出自己的友谊,除此之外,再无其他。

施斐然扫了眼腕表,拉开第一格抽屉,将拼图扒拉回抽屉。

他离开公司,像往常一样去裴映工作室。

裴映工作室的冰箱里总备着各种西式小点心。

施斐然从来不费心记那些点心的名字,统一称呼它们为劣质碳水。

工作室的电视上直播着球赛,已经开始下半场了。

他为了晾裴映,错过了自己死忠球队球赛的上半场。

现在他是真的有点不开心,于是从冰箱里拿走了裴映体积最大的劣质碳水。

劣质碳水能在极短的时间里使他开心。

后半场有些焦灼,两边都发挥不出来。

施斐然看得有些分心,无意间留意到裴映撑在沙发扶手上的手。

长排沙发和单个沙发对角挨在一起,施斐然躺着,裴映在对角沙发上坐着。

裴映这只手已经算侵略到他的领地了。

他看向裴映食指上的戒指。

是一枚蓝宝石戒指。

裴映登上某杂志封面时戴过这枚戒指。

劣质碳水吃多了,血液朝胃的方向流淌,脑子不供血,他鬼使神差地说道:“莫琳说你,特别好。”

说完,施斐然就后悔了。

他期望着裴映没有领会到那个隐晦的意思,但裴映笑了。

从鼻腔里发出的一声笑,很轻地拂过施斐然的耳膜。

“嫉妒我?”

施斐然往后挪了挪脑袋,抬眼看向裴映,裴映眼睛里的笑意让他脑子空了片刻,他坐起身,牵起唇角接道:“是啊,我好嫉妒你。”

清了清嗓子,坐起来,伸手去够茶几上的啤酒。

心不在焉导致手上也失去准头,他的手指尖只碰触到易拉罐上的水珠儿。易拉罐被他撞了下去。

没摔坏,在地砖上沿着一个方向滚。

施斐然蹲下去,想捡易拉罐,又一次只碰到易拉罐上的水珠儿,那瓶滑溜溜的啤酒改变方向继续往前滚。

“我帮你捡。”裴映的声音从上方响起。

施斐然捡起易拉罐,被易拉罐集中的注意力重归分散,他抬起头。

——端庄的裴老师只坐了沙发前三分之一的位置,两条长腿屈膝伸展,而他此时正位于裴老师的两腿中间。

与他视线齐平并且和他的脸格外接近的,是那件曾经被莫琳夸赞过的器官。

刻意不去看,会显得非常刻意。

刻意去看,会显得有些猥琐。

施斐然松开手,将那瓶易拉罐重新放回地上:“你帮我捡吧。”

裴映侧过身,收走自己的腿。

施斐然全程没有看裴映,只在易拉罐重新落回茶几上时扫过去一眼。

人的视野范围没办法缩成一个小点,所以他扫过去那一眼无意间扫见裴映上下滚动的喉结。

他把这个吞咽动作理解成渴,抠开拉环,握住瓶身朝裴映递过去。

电视里的足球解说员在欢呼。

啤酒吱吱地冒着泡。

他的手被易拉罐上的水弄湿了,裴映伸手过来,接住那瓶啤酒。

冰凉的戒指内环蹭过他的手指,裴映握住罐身时似乎连带着不小心压了一下他的尾指。

抚摸。

脑子不受控制地蹦出这个动词,也可以是把动作定义的名词。

施斐然不太允许床伴摸他,打炮并不是多么亲密的关系,陌生人的抚摸会让他毛骨悚然。

他看了看丝毫没受影响、圣母像一般端坐的裴映。

乱麻中蹿出一股冲动,他凭借着那股冲动,一把抓过裴映的手,装作研究那枚蓝宝石戒指。

球赛到最后几分钟。

裴映目不转睛地望着屏幕,似乎是终于受不了他打扰,主动摘下那枚戒指放到他的手心。

施斐然捏着那枚戒指,戴到自己食指上。

看了半天,没看出好看不好看,又摘下去。

项链、戒指,凡是这种圈在身体上的东西,他都不喜欢,会让他联想到束缚。

就像以前他见莫琳戴过一条炒到一千万的项链,每隔几分钟莫琳总会伸手摸摸脖子,看它丢没丢。

这也是一种束缚。

生命已经如此不自由,没必要再给自己平添束缚。

施斐然注视着裴映的圣母脸,想从中窥探出真实想法——拿着那份能动摇他继承权的亲子鉴定书,却只是想要和他像以前一样继续做朋友?

他朝着裴映发出招呼小猫的拟声:“嘬嘬嘬——”

裴映看了他一眼,重新看向屏幕。

他们粉的球队进球了,但裴映的神色还是没什么显着变化。

总感觉裴映在压制什么,以前就有这种感觉。

想抽烟。

他有先天性哮喘,惜命得不得了,所以基本不抽烟。

基本不抽烟,不是不会抽。时隔十天半个月,总会有那么一瞬间特别想。

比如现在。

他蹭到靠近裴映那一边,整个人几乎贴裴映腿上,伸手去摸裴映裤袋。

没能摸索太久,裴映把他手从自己裤袋里抓出来:“没有,我去买。”

这人知道他在找什么。

裴映总是能知道他想抽烟的那一瞬间是哪一瞬间,和从前一样。

他揽着裴映的肩借力坐起来:“我自己去。”

“一起。”

裴映说着,也要起身。

施斐然将他摁回沙发上:“我们是不是还要手拉手一起去上厕所?”

十五分钟后。

施斐然成功在街尾的24小时便利店买到了烟。

注意到身后有脚步声。

有个男人跟着他。

从便利店出来就开始跟着他。戴黑色针织帽和黑色口罩,从头到脚的可疑。

最近这座城治安不太好,抢劫杀人类似的新闻频频上推送。

施斐然加快脚步——身后那男人突然跑起来。

他猛地回过头。

一抹银光反射进他的眼睛。

那人手里拿着刀!

他这么惜命,当然不想和歹徒搏命。

施斐然利落抬高双手,用一只手解掉另一只手腕上的手表,递向那男人:“表给你。”见男人捏着刀子不动,施斐然补充道,“可以换一套市中心的大户型。”

男人眼睛瞪得几乎脱眶,受了莫大屈辱一般:“谁要你的表!”

吼叫带上了回声。

此时此刻,这条街上只有他们两个人。

风吹过来,施斐然嗅到那男人身上的冲天酒气。

“斐然!”他听见裴映喊他。

好吧,三个。

想必裴映也看见了那男人手里的刀。

但这声喊叫十分不合时宜——这歹徒直接举刀扑过来!

那个刀尖儿晃得他眼晕到不能动的程度。他有尖物恐惧症。

一道人影闪过来,施斐然再看时,裴映已经抓住了男人持刀的手腕。

银光在夜色中飞快地画下线条——刀被裴映抛向垃圾桶。

“当啷”一声,水果刀进垃圾桶后击响铁皮。

男人甩开裴映,不像正常歹徒的反应,失掉武器拔腿就跑,反而恨恨地用眼睛剜着施斐然。

施斐然缓过来些,没空管这男的眼睛射不射激光,他抓起裴映手臂,望向对方的手指:“手没伤到吧?”

这双手属于这个时代最好的画家。

伤到裴映的手远比伤到他要严重。

“没。”裴映答道,然后飞快又仔细地扫视他全身,检查他有没有受伤。

歹徒在这时开了口:“你们两个是……同性恋?”

施斐然拧起眉。

遇上随机杀害同性恋的极端分子了?

他和裴映站一起怎么就像同性恋了?

不对,他刚刚是一个人走在街上的。

“你是同性恋?”男人重复道。

裴映站到他身前,有意地将他挡住。

“我看见我老婆和你的通话记录,她要跟我离婚……”说到激动处,男人拽掉口罩,音量涨上去,“是不是因为你!你有没有睡我老婆?”

施斐然想起了那个长卷发的女人,也想起女人手机屏幕上的锁屏照片,就是她和眼前这男的。

“你老婆跟你离婚不是因为我。”施斐然借着女人的原话说。

“你别他妈说别的,你到底睡没睡我老婆!”男人又吼起来。

施斐然不想跟他纠缠,也不想给自己曾经的床伴带来麻烦,他重重叹了口气,抬手扯住裴映衣领把人拽到自己面前,没有任何停顿地吻上去。

撬开嘴唇的舌吻。

在耳鸣声和眩晕感中,感官迟钝得要命,他想知道那是什么感觉都办不到。

后退,分开,睁眼——他看见了裴映唇上的水光。

耳鸣声瞬间高了一个八度,不好,哮喘要发作。

他抬起手,擦掉裴映嘴唇上的水光,歪头看向那男人:“你都说了我是同性恋,我怎么睡你老婆?”

哮喘没发作。

施斐然走得能有多快有多快。

回去的路上风很大。

裴映喊了他几次,他都装没听着继续走。

裴映跑过来挡住他。

他在裴映嘴唇刚动的瞬间打断对方施法:“不要说。”

裴映笑得有些无可奈何:“我是想告诉你,啤酒也只剩最后一罐了。”

施斐然立起大衣衣领,放慢走路速度,瞄着与自己并肩的裴映。

他和裴映都不说话,只剩下夜里的风时不时呼呼作响。

“不用报警吗?”沉默许久的裴映终于发问。

这是一个正常的问题。

正常人被人用刀子比划的正常反应是报警,而不是处理得像他这么随意。

但他是施家人。

因为有钱而成为公众人物的施家。

这种黑料不用多长时间就会在富豪圈里传成一个更匪夷所思的版本。

接下来就是他爹的冷暴力,他妈长达月余的埋怨。

施斐然无视了裴映的问题。

从零下十几度的外面回到有地暖的室内,温暖感一下子挤走施斐然心中大半不满。

球赛已经结束,他打开手机,点开备忘录,看莫琳之前给他的电影单。

一看才意识到名单上的电影已经看完大半了。

他按顺序播放下一部。

他很少在这儿好好看完一部电影。

电影是他们两个聊天的背景音,当他不想说话时,电影是他发呆或浮想联翩的背景音。

比如现在,电影播到第二十分钟,男女主角脱光了衣服。

光线恰到好处,色情但不低俗。

施斐然歪头看向裴映,正式开始他的浮想联翩。

裴映的眼睛是标准的平行四边形,扬起的眼尾呈一个锐角,下压的眼角一样是锐角,唇角也是收尖的形状。鼻梁直而挺拔,在脸上占据恰到好处的比例,颧骨、下颌骨因饱满而拥有多角度天然高光,像雕塑大师最精心的作品,雕好之后小心翼翼地刨走塑像上每一分一毫的多余。

这长相如果是女人的话,可能会更适配。

长这样一定是那种视任何男人如粪土的女人。

至今他的床伴中还找不出这样的长相,低配都没有。

“嘬嘬嘬。”他出声。

裴映被他嘬嘬的转过头。

他想起裴映把水果刀丢进垃圾桶的动作,又想到留学时裴映被球队的人堵在更衣室里揍,于是发问:“你在球队踢的好动作快,他们招惹你干嘛?”

“问他们,受害者也想知道。”裴映说。

施斐然注视着眼前的“受害者”,还是觉得奇怪。

裴映相当有分寸感,不是那种让一群人讨厌到直接动手的性格。

琢磨半天,没琢磨出结论。

电影里男女主角已经开始第三段久别重逢的性爱。

嘴唇发痒,施斐然抬手蹭了蹭自己的嘴唇——然后记起不久前的吻。

他感到诧异,诧异他其实把那个吻记得很清楚。

裴映的眼神。

柔软冰凉的嘴唇。

麦芽糖味道的口腔。

试探着配合他的舌尖。

就连裴映身上向来被他讨厌的古龙水味,也被雪夜裹上一层煽情。

冰凉而炙热的煽情。

施斐然清了清嗓子,在裴映的注目礼下,突然起身直奔门口,摘下衣架上的大衣。

穿上一条袖子,他转回身面向裴映,实话实说道:“我得去找个人……”裴映的视线让他顿了一下,他挪开视线说出后半句,“性交。”

是的。

他天天跟裴映黏在一起,已经很久没有找人上床了。

出门,上车,关车门,空调开暖风。

凌晨十二点。

他驱车开往一个酒吧。

同性恋酒吧可选择空间相对狭窄,但只要肯跟他出来,基本能睡成。

异性恋酒吧选择空间大,肯跟他出来的,也可能会突然改主意。

他最后选了一个异性恋酒吧——车快没油了,开不到同性恋酒吧那条街了。

一进门,就看见吧台上一个背对着他的秃顶脑壳。

秃顶男人对面是一个颇有气质的女人,她表情已经露出不耐烦,但被礼貌束缚,还在维持最基本的对话。

那是一个身材特别好的女人。

虽然她今天穿的是一件宽松版型的蓝色真丝裙。

施斐然知道她身材好,因为他们曾经维持过三个月的床伴关系。

她叫徐涵,他以前的心理咨询师。

他理了理衣领,快步走到吧台,伸手支在那秃顶男面前,面带微笑开口:“她不喜欢你,建议你去别的地方碰运气。”

秃顶嘟嘟囔囔地端着酒杯走开了。

徐涵看见他并不意外,手指磨着手边的酒杯:“我明天上班。有很重要的来访要接待,鉴于你每次折腾至少两小时打底,今晚我打算谢绝你。”

施斐然坐下来,高脚凳上还有秃顶男屁股熨出的温热。

他用一种尽可能真挚的眼神凝视徐涵:“我保证,十五分钟内解决,”施斐然视线向下,落到徐涵真丝裙的领口上,“绝对不会弄皱你的裙子,而且你可以在酒店房间睡到明早,直接去上班,怎么样?”

徐涵接受了他的提议。

到房间之后,施斐然没想到自己又出了问题。

可能是在裴映工作室里啤酒喝太多了,也可能是被持刀醉鬼吓着了,总之,他硬不起来。

明明在工作室那阵儿急得快烧起来了。

他松开抓在徐涵胸上的手,翻身躺到一旁:“真的很抱歉。”

“出了什么事?”徐涵问他。

问题是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,或者他知道,他正在集中所有的注意力压着自己的想法,不肯让自己往深了挖。

“记得我以前说过你频繁更换床伴是因为自卑吗?”徐涵又说。

施斐然笑出了声:“我英俊有钱、年轻单身,我可以睡任何我想睡的人,我自什么卑?”

“你说的这些都是外在,”徐涵坐起来,重新穿上蕾丝胸罩,“你认为别人对你的外在感兴趣——不过,我感兴趣的其实是你本身。”

“我感兴趣的是你本身”这句话触动了施斐然。

他从床上爬起来,凑近徐涵。

徐涵闭上眼,微微扬起下巴,等待他的亲吻。

他嗅着徐涵脸上散发的化妆品香味,在徐涵嘴唇上象征性地贴了一下,退回来。

“我吻了我的朋友。”他说。

徐涵挑了挑线条精致的眉毛:“怎样的朋友?”

施斐然舔了舔唇。

他想从自己脑子里抠出一个合适的词,却没有发现任何足够贴切的。

门铃在这时响起。

施斐然穿上裤子,去开门。

门外站着一尊圣母像。

——不知为何,裴映越没有表情越端着,越会让施斐然联想起圣母像。

圣母的肩膀上挂着融成半透明的雪花。

看来外面又开始下雪了。

“穿好衣服出来。”裴映说。

那身寒气,光是靠近,都激得施斐然胳膊起鸡皮疙瘩。

施斐然觉得裴映的要求非常无理,但他不想站房间门口吵架。

他深吸一口气,回到套间卧室,捡起洒在地上的衣服,一件件穿上。

徐涵倚着床头,不慌不忙地看着他:“外面的人是你吻的那个朋友吗?”

施斐然耸了耸肩,转身走向房间门口。

半路又折回来:“你有吃早餐的习惯吗?我让人明早送到房间?”

“不用。”徐涵摆摆手。

施斐然搔了搔鼻梁:“那晚安。”

他跟着裴映走出房间,走进电梯,一直到酒店大堂,他都没有开口。

这里是他经常出入的场所,他也不想被人看到和裴映在这儿吵架。

憋到停车场,那点愤怒发酵成了更酸更诡异的东西,他径直走向自己的车,彻底不打算和裴映说话了。

“不是那台。”裴映的声音在他身后传来。

裴映的意思可以翻译成:上我的车。

“我明天还要上班,”施斐然抬起手腕扫了眼腕表的指针,“现在已经凌晨三点了,我得回家睡觉了。”

“睡我那里,明早我送你。”裴映走过来,伸手过来系施斐然大衣的主扣,“你应该改掉滥交的习惯。”

施斐然怔了怔,冷哼一声。

他摘掉裴映的手:“你拿着我的名字睡莫琳就很高尚?”

说完,掉头走向自己的车。

上车,启动,蹿出停车位——一声轮胎抢地的急刹。

裴映横在他面前将路挡得结结实实。

他现在要是二十岁,绝对会将裴映的车撞开。

可惜已经不是九年前了。施斐然深吸一口气,隔着车窗看见裴映朝他举起手机示意。

他掏出手机,发现裴映这个神经病正在给他打电话。

施斐然皮笑肉不笑地朝裴映咧了咧嘴,戳住接通按键。

“裴老师。”他端着手机,看着坐另一辆车里与他对视的裴映。

“施总。”裴映的语气略显轻快,“需要我提醒你,我手上还有那张亲子鉴定书原件吗?”

施斐然咬了咬牙:“裴老师想怎么样啊?”

裴映:“跟我道歉。”

“滚蛋。”施斐然道。

裴映:“车停回停车位。”

施斐然抬手揉了揉眉毛,倒车,把车停回停车位,熄火下车。

走到裴映的玛莎拉蒂旁边,拉开后车门。

“坐副驾。”裴映仍然端着手机跟他说话。

施斐然保持微笑,甩上车门,拉开副驾驶座车门,坐上去,系安全带。

裴映终于放下手机,好说好商量的口吻提议:“跟我道歉吗?”

施斐然看了看裴映,直接把头扭到另一边。

这个城市的路灯似乎永远没有熄灭的时候,哪怕是偏远僻静的郊外公路。

车停下来,等交通灯。

透过茶色的车窗,施斐然看着轻盈稀疏的雪花。

垂眼间留意到自己半透明的脸,也留意到裴映的目光刚好投在车窗上。

他和玻璃上的裴映对视一小会儿,开口问:“看什么?”

“想画你。”玻璃上的裴映静静地注视他。

“现在?”施斐然问,“还是哪天?”

交通灯变回绿色。

“你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想画你。”裴映收回视线,望向正前方。

电梯里,实习生瞄了施斐然好几眼,终于鼓起勇气仰起头,一双眼睛几乎要蹦小星星:“施总,你是不是坐裴映的车来的?”

施斐然露出一个接近被迫的笑容:“你猜。”

如果裴映开车送他来上班之前,告诉他自己接到玛莎拉蒂代言,那辆玛莎拉蒂也是玛莎拉蒂方送的,并且裴映和那车一起在广告片里出现过——就好了。

鉴于现在已经有第三个员工问他是不是坐裴映车来的了。

而且他是广告公司的总裁,这个低级错误实属不应该,他应该熟知最近上线的所有广告。

他早上还应该拒绝裴映送他。

莫琳难得迟到,他今天出外景,本来计划早上先跟莫琳对一个单子。

上午十点才等到莫琳回电话,跟他约回公司再谈。

莫琳有点反常,但影棚里忙起来之后,他也没空想这事儿。

他在外面冻了一整天,中午陪女明星吃了连油醋汁都没淋的蔬菜沙拉,晚上七点才回公司。

莫琳办公室的灯亮着。

她有睡午觉的习惯,愣是在办公室里凿出空间摆了一张床。

灯亮着,但门是锁的。

“是我。”施斐然出了声。

片刻后,拧开门锁的声音从门里传来。

莫琳没有将门开得太大:“进来。”

他最先看见的是莫琳红肿的眼睛和斑驳的粉底。

他走进门,回手快速掩上门——外面还有几个在加班的员工。

“合同上有几个地方不行。”莫琳说着,转身走到办公桌前抄起笔记本电脑,递向施斐然。

施斐然沉默片刻,垂下眼注视屏幕上的合同:“你说。”

七点五十九分。

谈完工作。

莫琳抽出卸妆湿巾擦掉脸上花掉的妆。

“他出轨了,和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。”莫琳说,“我让他收拾东西从我那儿搬出去了。”

莫琳翘着腿,掂着脚上的高跟鞋,别过头冷哼了一声:“我年纪到了,他家庭也合适,我这次难得想结婚……”

莫琳那个男朋友除了家庭没有什么能掏的出来的,在施斐然眼里就是一个符号化的富二代。

不过莫琳高兴就好。

可是那位男朋友连这点都做不好。

他望着莫琳,走过去,伸手把她揽到怀里。

莫琳开始在他怀里小声抽泣。

“他说那个小姑娘崇拜他……他一直希望被崇拜……”

“哦,”施斐然点头,“那他可以改名叫雷锋。”

莫琳笑了一声。

他抬起手,手距离莫琳的头发一段距离犹豫了,最终没有落在莫琳的头发上,只揽住她的肩膀。

莫琳的头发和香水是一个系列。

她全身的香味都完美而统一。

他忽然想起莫琳写的那些小诗,打着斜的娟秀字迹,乍一看像印刷上去的。

莫琳从他怀里钻出来,鼻头红红的,头发在他衣料上摩擦出静电,乱蓬蓬地支起来。

莫琳看着他,声音还带着哽咽:“陪我一会儿。”

她点了一大堆外卖。

总结起来就是:劣质碳水、油炸食品、油糖混合物。

外头工位上那几个加班的员工已经回家了,这一层就剩下他们两个。

调成静音的手机揣在兜里,频繁亮起来,整个裤兜隐约透出亮。

施斐然注意到了它,怕莫琳也注意到,不动声色地把手伸进裤兜,将手机翻了一个面儿。

他借着去洗手间,掏出手机——未接来电全部来自裴映。

仰起头,注视着洗手间白色的顶灯,深吸一口气吐出来,给裴映回拨电话。

“我今天不过去了。”

电话那头的裴映安静了一会儿,温声回答:“知道了。”

施斐然挂断电话,没有立即走出洗手间。

他的车还在酒店停车场放着,今晚裴映说好来接他。所以手机亮起来时他就猜到是裴映。

他没有当着莫琳的面儿接裴映电话,心里虽然清楚这两个人已经没有任何关系,心中却有一股诡异的心虚。

他关掉自己办公室的灯。

只剩莫琳办公室的灯还亮着。

回到莫琳办公室,抬眼看见莫琳单腿屈在沙发上,手里晃着一小瓶洋酒。

“一起喝?”

莫琳举高酒瓶,动作间,原本盖在膝盖的裙摆褪下去,堆到了腿根儿。

施斐然挪开视线,避嫌地后退一步站直。

他刻意把避嫌的动作做得很刻意。

莫琳很快也注意到这一点,将腿伸直,缎面裙摆重新垂下盖住腿。

“你最近天天和裴映在一起吧?和他和好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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