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可敌国 第35(2 / 2)
直到曹秀带着数口大箱回来复命时,吴公公赶紧领着小火者们进来点灯。
一盏盏宫灯次第点亮,照得皇帝的面孔晦明晦暗,阴晴不定。
“上位,都在这里了。”曹秀抱拳欠身道。
“那么,微臣先告退了。”胡惟庸识机告退。
“你留下,一起看。”朱元璋却不让他走,然后对曹秀道:“先看信件。”
曹秀赶紧将那木匣呈上。
朱元璋摆摆手,吴公公带着小火者们又赶紧退下。
皇帝这才打开匣子,却一愣。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
胡惟庸凑近了一看,只见厚厚一摞信件上,还搁着一些焦黑焦黄的纸片残骸。
“哦,这是朱暹从德庆侯书房的炭盆里找到,看着上头还有字,就一块装进去了。”曹秀禀报道。
“你在场吗?”朱元璋戴上老花镜,小心捏起一片残片,仔细端详起来。
“回皇上,微臣不在场。”曹秀额头微汗道:“皇上定下的铁律,不论何时,左右都尉都必须有一人值守宫禁,违者重处。所以微臣必须得留守宫中。”
“刘英不也在都尉府衙门么?”朱元璋把眼镜往下一拉,目光阴沉的看着曹秀。
“刘都尉在内官监的地牢里,寸步不能离开,微臣以为他无法履行值守宫禁之责。”曹秀把头低得更低了。
“死脑筋。”朱元璋无语摇头,便也没再深究。
曹秀暗暗松了口气。
他是朱元璋干娘汪大娘的儿子,当年汪大娘和刘继祖帮朱重八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光,所以朱老板对刘英和他,不是一般的宽容。
只是有时候,过于宽容并非好事。
朱元璋吐出口浊气,开始拼凑那些残片,还让胡惟庸也一起帮忙。
盏茶功夫,能拼的部分都拼好了。
“这是诚意伯写给他的信。”朱元璋摘下花镜。
“臣也这么认为。”胡惟庸忙道:“而且从落款看,至少是两封。”
“内容呢?”朱元璋问道。
“缺失的太多了。连看带猜,大概是诚意伯收到了他送的礼物,写信表示感谢,其余的也猜不出来了。”
“唔,差不多。”朱元璋揉了揉紧锁的眉心道:“烧掉的部分才是重点。”
“先看看别的信吧。”胡惟庸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。
“也好。”朱元璋点点头,君臣二人便将匣中书信倒在御案上,一封封看起来。
这些书信大概分三种,一是与勋贵往来的,二是巢湖兄弟写给他的,三就是家书了。
这些人还有个共同点,就是都很粗鄙,而且天不怕地不怕。
信里头猛料迭出,对朱老板口出不逊之言比比皆是,把个朱老板气得骂了不知多少回娘!
计划通
两人都是精力过人的工作狂,直接干了个通宵,把从廖永忠府上搜回来的物证,全都过了一遍。
看完了最后一份证据,朱元璋抬起头来,瞪着兔子似的两眼道:“小廖该死!”
“是。”胡惟庸用帕子擦擦眼屎,使劲睁大两眼道:“触目惊心,臣也无话可说。”
说着一指其中一口箱子道:“还有这个,看都不敢看。”
里头是一些逾制的杯盏器用、鞍辔韂镫等物,要么用了明黄色,要么有龙凤图样,总之都不是臣子可以使用的。
“抄家的亲卫说,他睡觉的大床上雕龙画凤,比咱的龙床还气派还大。”朱元璋恨恨道:“他们想要抬回来,都出不了门。”
说着啐一口道:“最多躺俩人,要那么大床干嘛?”
“哈哈……”胡惟庸干笑两声,心说陛下你生儿子是厉害,可远不如咱们下面人玩的花呀。
“就这,他还想自比韩信,想逼着咱做汉高祖?!”朱元璋狠狠啐一口道:“麻布手巾绣牡丹——他也配!”
“上位宽宏仁德,远超汉高,只可惜有些人自恃功高,视皇上的再三警告如无物,明明咎由自取,却反怪到上位头上,真是可恨可笑啊!”胡惟庸同仇敌忾道。
“唉,咱还是不想开这个头啊。”朱元璋仰靠在龙椅上,惆怅不已。
人是会变的,在不同阶段的想法截然不同。至少目前朱老板,还是想学光武、太宗那样,跟老兄弟们善始善终;再不济也要像赵大那样,至少可以体面收场。
如果可以的话,谁还不想当个好人?朱元璋连虐待过他的刘财主都原谅了,也曾是真心实意想当个仁君的。
“奈何奈何……”他此刻心中杀意澎湃,却也是不争的事实。
胡惟庸便静静看着皇帝在那里纠结。
好一会儿,朱元璋停止了天人交战,把目光移回到那两封残信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