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明明明 第61节(2 / 2)
她清楚地记得跟艾兰谈话的那天。
是那个专家员工出事后的第九天,他人还在icu,而司明明已经又完成了对一个部门的调整。公司里的人说起司明明,都恨不能啐一口。没有情感的司明明,自己还在漩涡里,就要对其他部门挥刀。这个女人真的可怕。
司明明不知道艾兰是不是也这样想,但当她看到艾兰的一瞬间,她知道艾兰跟别人不一样。
她进了会议室,先对司明明跺脚,像一个小女孩在撒娇。紧接着她坐下,眼睛就红了。艾兰是委屈的。她兢兢业业,能力卓然,因为性格不讨喜升职之路坎坷,但几乎所有老板都知道:艾兰出活、值得信任,艾兰是个超级棒的基层干部。
司明明先是递给艾兰一张纸,也给自己留了一张。
“我对公司的决定不理解。”艾兰说,她把自己的项目意义、自己所处的位置发挥的作用跟司明明细细地说了,艾兰说:“这是一个伟大的项目,它会让偏远地区的小朋友、留守儿童、孤儿,也能有平等的阅读的机会。我敢说这样的阅读场景,是非常伟大的。”
“但是它短期内无法为公司盈利。”司明明是认同艾兰的,她的情怀闪耀着光辉,她是一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。很可惜,这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消亡的年代。无论是公司还是个人,首要考虑的都是活下去。而不是多读书。
艾兰流下了一滴泪,但她很快擦去了。
司明明关掉了录音,这是她职业生涯中唯一一次关掉了录音。她说:“艾兰,不只是你,我也有困惑,我也岌岌可危。你应该知道我的处境。我在想,或许我们可以,重新思考自己的人生。”
“我建议你拿着这笔不错的赔偿金,以及你的股票行权,可以放在年中那批以后。这几个月,重新休整,再出发吧。”
司明明还说了很多,她关于人生和未来的思考,最终艾兰点头,拿起了笔,说:“我签字。”
在司明明通知下属准备资料的时候,艾兰偷偷关掉了手机的录音。
艾兰签字龙飞凤舞,像一片一个理想主义者的天空,注定不能被定义和描述。
当她走出会议室的时候,司明明有一种非常悲壮的情绪。这种情绪将她淹没了。
当她回到家里,听到苏景秋的口哨声。他根本不知道发愁,在厨房研究新的菜谱。只因为这一天早上他放出豪言,要做美男子中最会做饭的,会做饭的人中最会赚钱的,赚钱的人中最帅的男的。闭环了!他给自己竖个拇指:牛逼了!闭环了!
司明明上前抱住了他后背:“我歇一会儿,就一会儿。”
“好。”苏景秋说:“但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。”
一场意外(三十)
“什么好消息?”司明明问他。
“涛涛在国外, 帮我卖了一个配方。”苏景秋有点得意:“这么说吧,就我那个糕点,拿出去比赛也是能拿大奖的!”
“是每天排队限量那个糕点吗?”司明明又问。那糕点的确不错, 用料考究, 她时常见到司内同事的桌上放着。那时苏景秋替她请同事吃饭送的也是这款糕点,深得大家喜爱。
“对。怎么样?”苏景秋扬起眉头问, 企图得到司明明的夸奖。
“卖多少钱?”司明明又问。
“500美元。”苏景秋说。
行,苏老板果然财大气粗,自己辛苦研究出的糕点配方, 500美元卖了。这个赚钱的观念打着灯笼都难找。
“你肯定要说我傻。”苏景秋说:“但那玩意儿不重要,重要的是有人欣赏、爱吃、想买。”
“那你怎么不卖给排队买你蛋糕的人?”
“因为他们没人想买。”
真奇怪。那款蛋糕那么好吃,喜欢它的人那么多,却没人想买它的配方。如果有人开口买,苏景秋会卖的。随喜赞叹,钱多钱少无所谓。他某种程度就是这样慷慨的人。
“不管怎样, 咱们家今天总算有好事, 值得庆祝。喝点。”司明明主动提议喝点。养生党接连提议喝点,这实属不易, 苏景秋连忙去拿酒, 可不能错过这等好机会。夫妻二人浅酌一番, 聊些有的没的, 但也算掏心掏肺推心置腹。
司明明说:“我萌生了一个念头,倒不是因为受打击才有的念头。我这个工作这么多年来就是风风雨雨, 这点打击不算什么。我只是感觉自己好像在一个地方呆久了,感觉不到自己在进步了。”
“那你就走?”
“不行, 说实话,我还有很多很多很多股票没有行权。”
“多少?”
司明明比了个六。六百万。公司每年发股票, 但都分几年行权,她还有很多没有到手。司明明是理性的,尽管她自己已经有相对于普通人来说金额不菲的存款,但她仍旧觉得或许可以等一等。
她自己心里知道,那位专家同事的家属不会轻易妥协,那背后盘根错节的关系也一定会祭出谁来平息舆论。司明明的思考很深入,她跟艾兰说的是真话,她自己也在思考工作的价值和意义了。
苏景秋想:多少富婆要包养他,他都说要站着赚钱,不出卖肉体,这下好了,误打误撞,要靠“富婆”养着了,只是这富婆深藏不露,那辆破车更是掩盖了她身为富婆的尊贵身份。提起那辆车,此时他有话说了:“你思考的人生意义里,包括给你的破车修空调吗?”苏景秋说:“原本我以为它只是夏天热,没想到冬天也是真冷。”
司明明呵呵一笑。
她真正的笑的时候其实带着一点可爱,只要她不是礼貌地女强人向下兼容似地笑,就都带着这样的可爱。苏景秋挺爱看司明明笑的。
他自己爱闹,她如果不笑,那他就是个笑话;他爱闹,她捧场笑了,那他的“笑话”就还不错。
两个人喝了点酒,苏景秋有了点念头,但他不敢妄动。自打上次吵架后,他们的夜晚快乐时间的确很少。有时他手伸过去,司明明就会躲。不躲的时候也不像从前热情。
苏景秋知道她这个人,虽然事情过去了,但身体的体感还没过去。她得慢慢过去才行。
也不知这一天过没过去?
他躺在床上满脑子的不可描述的东西,司明明关灯了,他绝望了:完了,没戏了,明总关灯了。
被子却窸窣地响,紧接着一个人缓慢地向他爬。苏景秋一颗心被吊得老高,这会儿司明明递梯子了,可就由不得她了,一个翻身就压到了她身上。
司明明有点急。
捧着苏景秋的脸就咬了他一口。她没这么急过,咬得他嘴唇有点疼。
将她手按在头侧,贴着她嘴唇对她嘘一声:“别急。别急。”他说。